电梯骤然失重的瞬间，俞小诺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脑袋，这个姿势她在公寓里练过十七八次，从被影子拍肩到房东送烂苹果，早已刻进肌肉记忆。
黑暗只持续了三秒，腥咸的海风突然灌进鼻腔，带着铁锈和呕吐物的酸腐味。她猛地睁眼，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块冰凉的木板上，身下是晃得人灵魂出窍的波浪。
“呕”胃里的苹果核和驱鬼爆米花残渣争先恐后涌上来，俞小诺慌忙转头，恰好撞见一顶绣着金线的船长帽滚到脚边。她连捂嘴的时间都没有，秽物精准无误地浇了帽子个透心凉。
“抱歉啊船长，”她抹着嘴喘粗气，“早知道给你套个塑料袋”
话音未落，帽子里突然漂起半张湿漉漉的包装纸。橙黄底色上印着熟悉的笑脸logo，正是午夜公寓楼下那家24小时便利店的标志。
“不是吧……”俞小诺捏起包装纸，指尖触到纸背凹凸的刻痕。借着不知从哪来的月光，她看清了那行字：14楼缺货，请至甲板取货。
身后传来汽笛长鸣，震得她耳膜发疼。转身时，瞳孔被骤然放大的景象填满，漆黑的海面上，一艘维多利亚风格的巨轮正缓缓驶来，舷窗里透出的烛光像串起的鬼火，甲板上隐约传来华尔兹的旋律，却比《大悲咒》remix更让人头皮发麻。
“欢迎登船，女士。”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侍者从阴影里走出，白手套亮得晃眼，“您的船舱是304号，舞会将在午夜准时开始。”
俞小诺盯着他空空如也的脖颈，突然想起什么，摸出手机对着自己照了照。屏幕里，她的影子正好好地趴在木板上，比耶的手势歪歪扭扭。
“谢了啊。”她把包装纸塞进口袋，对着侍者露出标准假笑，“就是你们这船……有没有晕船药？我怕等下吐在舞伴鞋上”
侍者没有回答，只是微微躬身，白手套指向巨轮的舷梯。那里的阴影里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船身摇晃，像被拉长的橡皮筋，又像……公寓里那些不肯安分的影子。
俞小诺深吸一口气，踩着还沾着呕吐物的船长帽，一步跨上了舷梯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，她掏出来看，是新收到的死亡规则短信，发件人栏显示着“幽灵游轮管理处”。
“第一条：不能拒绝船员的食物……”她念叨着，突然乐了，“还好老娘刚吐空了，正饿呢。”
海风吹起她的头发，缠住了脖子上挂着的生锈钥匙。14F的刻痕硌在锁骨上，像个滚烫的提醒。她抬头望向巨轮最高处的船长室，窗帘缝隙里，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她。
“看什么看，”她对着那方向扯了扯嘴角，“迟早扒了你的船长服看看”
话音被浪涛吞没，华尔兹的旋律越来越清晰。俞小诺握紧口袋里的便利店包装纸，大步走向那片摇曳的烛光，身后，木板上的影子正悄悄改变着形状，像在模仿某个看不见的舞姿。
俞小诺刚踏上甲板，皮鞋跟就卡在了木板缝隙里。她低头扯鞋的瞬间，眼角余光瞥见栏杆边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，对方正对着海面梳头，手里的桃木梳却一下下刮着自己的颈动脉，血珠顺着发丝滴进海里，染红了一片浪花。
“姐妹儿，”她猛地拔起鞋跟，“你这护发素该换了，含血量超标啊。”
白裙女人动作一顿，缓缓转过头。俞小诺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，透过屏幕看见对方的脸：左眼是黑洞，右眼嵌着枚纽扣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的牙齿上还挂着海藻。
“呵，装什么网红脸。”她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，突然想起公寓里的老规矩，赶紧移开视线，却在转身时撞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。
“女士，您的船舱钥匙。”侍者的白手套递过黄铜牌，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时，像沾了冰碴子。俞小诺接过钥匙的瞬间，发现牌面刻着的“304”正在渗血，晕开的字迹慢慢变成“304，下一个”。
“挺有创意啊，”她吹了声口哨，把钥匙串在生锈的14F钥匙上，“买一送一？”
侍者没接话，只是用下巴点了点舞厅方向。那里的音乐突然变调，华尔兹混进了《小苹果》的旋律，隐约还有人在喊“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”。俞小诺顺着声音望去，看见几个穿礼服的“乘客”正围着水晶灯蹦迪，他们的脚不沾地，裙摆和裤脚里飘出灰黑色的雾气。
“行吧，先去放行李。”她揣着钥匙往客房走，路过酒吧时被橱窗里的菜单晃了眼，价目表上的“特调鸡尾酒”旁，印着便利店那个笑脸logo，下面还用红笔写着“第二杯半价，限活人”。
304房的门一推开，霉味里混着甜腻的香气。俞小诺开灯的瞬间，差点踩上地毯上的“欢迎毯”，那是用头发编织的，根根分明，还缠着几枚指甲。她挑眉踢开毯子，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个果盘，苹果腐烂的程度和房东送的一模一样，只是这次的果核上，插着张便签：“记得吃，不然船灵会帮你消化。”
“又是这招。”她翻出胸罩里藏了三夜的烂苹果，对着果盘里的“新货”比了比，突然笑出声，两个苹果的腐烂纹路拼在一起，正好是便利店的地址。
窗外传来钟声，午夜十二点了。舞厅的音乐变得狂躁，夹杂着玻璃破碎和尖叫。俞小诺把新苹果塞进枕头底下，摸出手机点开《大悲咒》remix版，音量调到最大。
“来啊，蹦迪啊。”她对着门缝晃了晃手机，“老娘的BGM，专治各种不服。”
门缝里渗进的黑影顿了顿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着节奏扭动。俞小诺突然想起什么，掏出那张便利店包装纸，借着手机光仔细看，背面除了“甲板取货”，还有行用指甲刻的小字：“船长的帽子，装过真东西。”
她猛地回头看向门口，那个被吐了一身的船长帽不知何时滚了进来，帽檐上的呕吐物已经凝固，边缘闪着金属光泽。俞小诺走过去捡起帽子，指尖触到内衬的硬物，是个便利店的积分卡，卡面印着游轮的图案，积分余额显示“14”。
舞厅的尖叫突然停了。俞小诺把积分卡塞进内衣，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，一步一步，像踩在积水里，越来越近。
“女士，舞会开始了。”侍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，带着黏糊糊的湿意，“您不能拒绝。”
俞小诺深吸一口气，抓起枕头底下的烂苹果揣进兜里，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。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，但眼睛亮得很，她对着镜子里的影子比了个剪刀手，发现影子的手腕上，多了个便利店的购物袋图案。
“走着。”她拉开门，对着侍者露出灿烂的笑，“带路吧，顺便问一句，你们船长……跳华尔兹踩脚吗？”